體壇周報特派記者王勤伯發自多特蒙德

葡萄牙和土耳其上一次在歐洲杯小組賽相遇，是2008年，我剛好在瑞士日內瓦觀看了那場比賽。

以魯伊·科斯塔、菲戈為代表的葡萄牙“黃金一代”已經陸續退出國家隊。那場比賽是佩佩在葡萄牙國家隊的里程碑作品，當時這位巴西東北人已經加盟皇馬，但入選葡萄牙隊才1年。土耳其人準備了嚴密的防守陣型，雙方一度僵持不下。關鍵時刻，是佩佩帶球助攻上前，和隊友撞墻式二過一闖入禁區破門打破僵局。

到了2024年，41歲的佩佩仍然在葡萄牙國家隊擔任主力，盡管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參加大賽，他的老東家波爾圖已經對他下達離隊通知。佩佩憑借自己杰出的經驗，在對土耳其的比賽中表現相當出色，被替換下場時贏得球迷集體掌聲。

時隔16年，讓筆者感到最驚訝的是，葡萄牙和土耳其足球已經拉開了巨大的差距。土耳其隊已經沒有任何阻擋葡萄牙的可能，葡萄牙人在這場3比0勝利中證明的是，自己屬于世界最強球隊之列。

比黃金一代更輝煌

土耳其擁有8000萬人口，在德國還有700萬人，人口資源豐富，而且土耳其人愿意為足球砸錢。土超聯賽一直是歐洲球星的養老淘金地，一個過氣的葡萄牙球星仍然有希望在土超找到一份豐厚合同，這是他很難在本國葡超聯賽得到的。

葡超的體量就是那樣，好球員的去向總是國外。一個只有1000萬人口的國家，而且很長時間是西歐窮國，葡萄牙足球也從未奢望成為一個富豪聯賽，除了三大豪門，大多數葡超俱樂部的年度預算只有區區幾百萬歐元。

葡萄牙媒體曾經很擔心多特蒙德的球場氣氛。土耳其球迷已經在對陣格魯吉亞的比賽中展示了“歐洲杯第二主隊”的熱情，他們把多特蒙德著名的“黃墻”變成了“紅墻”。然而，這種擔心似乎是多余的。

這是因為葡萄牙移民散落在西歐的也很多，尤其是在比利時、盧森堡、法國等說法語的地區。看臺上的土耳其球迷中間，到處都是葡萄牙國旗，而且兩隊球迷都穿紅色，很難分出誰是誰。

比賽開始后，葡萄牙先進球，土耳其自釀烏龍，這兩個丟球基本上澆滅了土耳其球迷的熱情。尤其是到了下半時，土耳其人的關注點似乎變成了追星。本場比賽進行過程中發生了至少4次球迷進入場地，第一個成功入場跑到C羅身邊的小球迷被帶離球場時經過了土耳其球迷聚集的看臺，他得到了全體觀眾的起立鼓掌。

第二個球迷年齡更大，表現也明顯不那么可愛，當他經過的時候，就全是噓聲了。比賽結束后，大批土耳其球迷和葡萄牙球迷聚集在記者的工作桌附近，對著上層的看臺不停拍攝。他們說是喬爾吉娜在上面。筆者視力不夠好，只看到幾個S型身材的女性，但看不清面孔，不知道誰是喬治娜。

實際上，很多和葡萄牙比賽的國家球迷大概也會是類似的心情，一方面希望本國足球能夠有所表現，另一方面也忍不住想追星，今天的葡萄牙足球就是明星云集，盡管C羅、佩佩仍然是主力，但葡萄牙足球并不依賴他們，這個國家人才輩出，B費、B席之后又有維蒂尼亞，真的令人羨慕。

在2008年那屆“黃金一代”已經謝幕的歐洲杯，很多人仍然懷疑未來葡萄牙足球會怎么走，沒有黃金一代是否會陷入低谷。但歷史已經提供了答案，葡萄牙足球越來越強，甚至在C羅也離開五大聯賽接近退役的時候，還更強了。

葡萄牙從事實上克服了小國足球常見的代際問題，人才的產出速度令人驚嘆。更重要的是，過去葡萄牙國家隊常見的自信不足問題已經克服，2016年歐洲杯奪冠過程并不強勢，但結果帶來了轉折。在熱愛進攻的馬丁內斯取代防守為先的桑托斯之后，葡萄牙隊很順利地轉變了踢法，做到了里外一致的強勢。

先進的足球輸出國

葡萄牙人在今年熱烈紀念了康乃馨革命50周年，這是葡萄牙歷史上最重要的事件。1974年，葡萄牙軍隊起義，推翻了長達半個世紀的獨裁政權，結束了沒有言論、出行、衣著等諸多自由的時代。

康乃馨革命對葡萄牙足球的改變也是巨大的。在1980年代之前的葡萄牙，足球更接近于獨裁政權的公關名片，首都豪門球隊尤其是本菲卡得到了扶持，首都之外的球隊受到壓制。1982年，平托·達科斯塔當選北方豪門波爾圖的主席，這個事件標志著葡萄牙足球版圖的徹底改變，波爾圖贏得了過去40多年超過半數的聯賽冠軍，同時還2次贏得歐冠獎杯。他們和本菲卡、里斯本競技的競爭為葡萄牙足球提供了巨大的內在動力。

穆里尼奧、博阿斯等帶隊贏得歐洲獎杯的教練，都屬于康乃馨革命之后從自由生活中受益巨大的一代人。在薩拉薩爾獨裁時代，大批葡萄牙人背井離鄉移居海外，也有大量葡萄牙球員后來出現在西歐其他國家隊。自由到來以后，葡萄牙足球和葡萄牙經濟一樣，迅速融入歐洲，穆里尼奧為代表的葡萄牙教練一大特色就是從一開始就比較國際化，外語能力強，執教風格兼收并蓄。

經濟和人口基礎決定了葡萄牙不可能擁有富豪級別的聯賽，但也促使葡萄牙足球發展出了自己很獨特的外向型經濟模式。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今天像效力英超的葡萄牙球員很多，實際上更應該關注的是像希臘甚至羅馬尼亞、波蘭等國聯賽，這里在過去至少10年以來一直存在大批來自葡萄牙的教練和球員，球員往往踢的是后腰、中衛等位置，也就是說，是帶著先進戰術過來的球員。

這是真正的足球輸出，輸出人才，輸出理念，也說明了葡萄牙足球青訓體系的高水平，有好教練、有能夠灌輸先進技戰術意識的教練，才能涌現大批自帶戰術屬性的人才。現在巴西也成為了葡萄牙足球的重要輸出國，在若熱·熱蘇斯（弗拉門戈）和費雷拉（帕爾梅拉斯）兩個葡萄牙教練取得成功以后，現在20個巴甲球隊里5個是聘請葡萄牙主帥，占比高達1/4！

當今世界足球的發展趨勢非常明顯，也導致了強隊和二三流球隊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今天的足球理念一個核心內容就是掌握主動，這不僅指的是控球，更包括把自己的想法和節奏強加給對手，強大的球隊總是可以讓對手變得愚蠢和笨拙，變成費勁又不討好的陪練。

即使成為最先進足球的一部分，任何走向封閉和自負的行為都會導致后退。這個角度說，葡萄牙足協在本國優秀教練人數眾多的情況下仍然選擇馬丁內斯，這是有膽識的做法。越是先進，越是存在很多微妙的差異和選題。即使在最高水平的足球世界里，也存在互補性問題。

馬丁內斯的風格真的很適合這支葡萄牙。有時候你甚至不覺得這是葡萄牙隊，而僅僅就是一支很強大又好看的球隊。相對于前任桑托斯已經過時的保守，馬丁內斯的勇氣和智慧都令人稱贊，像本場打土耳其，維蒂尼亞總是跑到本方右中衛的右側拿球組織進攻，而不是慣常的兩個中衛中間，土耳其球員（包括教練蒙特拉）似乎直到比賽開始30分鐘以后才意識到這樣的布置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