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

在豐塞卡之前，上一位在圣西羅主隊板凳席上執教的葡萄牙人，是若澤·穆里尼奧，他的綽號是“特別的一個”。豐塞卡在米蘭接過的是皮奧利的帥位，后者曾經被馬爾蒂尼稱為“普通的一個”。如今豐塞卡官宣上任，作為紅鳥選擇的第一位米蘭主帥，他日后又會以何種方式被定義、被記住？

低調還是聽話？

對很多人來說，豐塞卡首先是“不受歡迎的一個”。

米蘭新帥的眾多傳聞中，幾乎沒有人認定豐塞卡是最理想的人選，并真正期待他的到來。為了讓豐塞卡“軟著陸”，米蘭俱樂部也花了心思。6月13日中午，紅黑軍團在米蘭內洛進行了2024-25賽季啟幕前的媒體見面會，講話人是伊布拉希莫維奇。瑞典人退役后開啟第二段足球人生之后，這還是他第一次以AC米蘭“發言人”的身份在發布會上亮相，我的同事小五參加了這次活動。

為什么選擇豐塞卡？伊布以自己的方式回答了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豐塞卡就是一名頂級教練，否則他就不會上任AC米蘭。我們將會踢一種與以前不同的足球：強控制力，積極進攻，同時注意防守端的平衡。教練席上迎來新面孔，之前的是光頭，現任主帥頭發更多，當然兩個人都很優雅。”這是茲拉坦式的玩笑，或許也只有從他的口中說出才顯得不那么別扭。

伊布也會拿自己的頭發開涮：“重返米蘭6個月后，我已經長出了一些白發。”實際上，這也是他間接表達自己在米蘭管理層內部重要性的方式，畢竟人們至今都不清楚伊布在米蘭具體的職責是什么。具體到選帥問題上，伊布如此解釋：“媒體每天都會為米蘭找到一名新帥。看起來，伊布、蒙卡達、富拉尼、卡爾迪納萊和球迷們，都有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主帥。實際上，我們一起討論了一些可能的人選，最終認定豐塞卡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真的讓球迷們來票選的話，孔蒂的名字很容易勝出，然而伊布在發布會上堅稱，意大利教頭從未真正進入米蘭的選帥范圍，因為他的類型與AC米蘭的需求并不匹配。伊布說的盡是實話嗎？不好說。孔蒂的工作方式與紅鳥的經營理念嚴重沖突，但與伊布對于勝利的狂熱追逐倒是相當契合。球迷們支持孔蒂的理由其實非常簡單：如果球隊有追逐冠軍的野心，就需要一名冠軍主帥領航——伊布本人未必不會同意這個看法。

如今孔蒂執掌那不勒斯，本賽季意甲僅僅排名第10、精神面貌頹廢不堪的天藍軍團，馬上被認定為新賽季爭冠的候選，這就是“冠軍主帥”的冠軍級效應。相比之下，其他人選都不具備這種魔力。“冠軍主帥”和“拿過冠軍的主帥”絕對不是一回事，豐塞卡沒少收獲冠軍，他在2016-19年間率領頓涅茨克礦工連續三年收獲烏克蘭國內雙冠，執教生涯至今拿到過的獎杯數量（9），甚至比孔蒂（8）還多出一個——可沒人會把這類統計數據太當回事。

類似地，洛佩特吉也曾經在歐聯杯決賽中擊敗國米捧杯，但他的形象更多讓人想到的依然是失敗主義的傾向，而非必然成功的信條。當初抗議洛佩特吉的球迷們，如今看到豐塞卡履新，又會作何感想？

伊布在發布會上強調了一個概念：AC米蘭在今夏尋找的不是綜合管理者，而是一名純粹的教練。很顯然，紅鳥并不歡迎孔蒂的強侵略性，他們必須要完全把控米蘭的經營方式，而主教練只需要配合工作。伊布表示豐塞卡在會面中給米蘭管理層留下了非常積極的印象，并展現出了強烈的積極性和決心，球迷們當然無需懷疑這一點：這名51歲的葡萄牙主帥，第一次得到了執教豪門的機會。

美麗還是別扭？

在豐塞卡自己的意念中，他渴望成為的是“美麗的一個”。

2018年年底，在葡萄牙媒體攝制的一部紀錄片中，當時還在頓涅茨克礦工執教的豐塞卡有些夸張地描述自己的足球信條：“問題在于，我不喜歡看到我的球隊在場上防守……”當然，豐塞卡的言論有其獨特的背景。在烏克蘭賽場上，頓涅茨克礦工是頭號強隊，葡萄牙主帥有資本進行激進的戰術實驗。

來到羅馬，豐塞卡繼續著對于進攻足球的追求：他起初沿襲自己慣用的4231體系，并在2020年夏天開始變陣為3421，由于防線上多了一名中衛，豐塞卡有了在中場進行技術性改造的資本。在這套陣型中，佩萊格里尼時常出現在后腰角色上，與韋勒圖搭檔，前方則有姆希塔良與佩德羅居于中鋒身后。即便在佩萊格里尼被推上前腰時，他留下的位置也會被比利亞爾頂替——也就是說，那支羅馬基本不設置專職的防守型中場。

在豐塞卡治下，羅馬在2019-20賽季和2020-21賽季的各項賽事中，分別打入了94粒和99粒進球，第一年在聯賽中排名第5，拿到了70個積分（他離任后的三個賽季，羅馬都只拿到了63分），第二年則率隊殺入歐聯杯半決賽，最終遺憾負于曼聯。韋勒圖、比利亞爾等球員踢出了生涯至今的最佳狀態，姆希塔良在令人失望的英超之旅后重新火力全開，保持了好狀態的斯皮納佐拉成為意大利在2021年夏天歐洲杯奪冠的關鍵元素。

即便如此，在羅馬球迷們的印象中，豐塞卡其實是“別扭的一個”。

豐塞卡非常熱愛足球，對工作態度認真，可他在羅馬兩年間給人留下印象最深的一瞬，與球隊在場上的表現并無任何關系，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黑色幽默。2020-21賽季意大利杯1/8決賽，豐塞卡不顧場上隊長佩萊格里尼的提醒，執意在加時賽進行了違規的第6次換人，球隊因此被判0比3負。實際上，那場比賽羅馬本就告負，這樣的判決結果對球隊的成績本身并無直接影響，但一支意甲強隊居然犯下如此業余的錯誤，實在有些丟人。

固執的豐塞卡很快陷入了輿論漩渦。葡萄牙人本身不善言辭，意大利語表達能力也不夠強，并因此給人造成一種很難溝通的印象。某種程度上，老實人豐塞卡踏實肯干，在溝通層面上比較樸拙，符合紅鳥的要求；另一方面，米蘭新帥并不以對更衣室的管束能力見長，個人魅力與前輩穆里尼奧自然無從可比，甚至不如年齡相仿的另一位葡帥孔塞桑，這在球隊陷入困境時不是好事。

變好還是變壞？

米蘭管理層之所以看中這樣的豐塞卡，因為他還是“變化的一個”。

從羅馬離開后，豐塞卡賦閑一年，隨后來到葡萄牙元素十足的里爾。在法國北端，豐塞卡也在變化，他開始更多地讓球隊執行高壓逼搶，如果此時再攝制一部紀錄片，他大概不會再半開玩笑地說出“不喜歡看到自己的球員防守”這樣的話。剛剛過去的2023-24賽季，豐塞卡率領里爾重返歐冠區（盡管他的球隊在末輪最后時刻慘遭絕平，因此無緣拿到第3直通歐冠正賽），球隊的防守表現在聯賽中排名第3，只比巴黎圣日耳曼多丟了1個球。

豐塞卡接手前，里爾僅僅排名聯賽第10，一年前隨隊奪得法甲冠軍的邁尼昂、博特曼、桑謝斯、伊科內等人都已離開。葡萄牙主帥接過一支重建中的球隊，用兩年時間種出一茬金燦燦的新苗：年輕門將謝瓦利埃延續了里爾出產優秀門將的傳統，18歲的天才中衛約羅已經是如今身價最高的后衛之一，去年夏天加盟的右后衛蒂亞戈·桑托斯已經進入米蘭的引援視線，此前就在隊內的加拿大中鋒喬納森·戴維則更上層樓。

豐塞卡本人在近年間的變化，讓米蘭管理層不再憂心于他調教防守的短板；豐塞卡為麾下球隊帶來的變化，則能夠讓注重球員增值的紅鳥喜笑顏開。豐塞卡的里爾背景，也進一步加深了埃利奧特-紅鳥時代AC米蘭與這家法甲俱樂部之間的緊密聯系。此前曾經效力于里爾的萊昂和邁尼昂，在皮奧利周期的尾聲階段似乎失去了一些熱情——就像紅黑世界的大多數人一樣。豐塞卡接過米蘭教鞭，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重新激活幾位當家球星的最佳狀態。

考慮到本賽季的里爾在法甲控球率排名第2，豐塞卡的米蘭大概會比皮奧利時代更加偏重控制，并更少嘗試垂直進攻，這或許會幫助萊昂跳出自己的舒適區，去嘗試一些新的進攻方式，并藉此開發新的潛力。

豐塞卡是最適合AC米蘭的新主帥嗎？伊布試圖讓人們相信這一點，考慮到以上種種因素，他說得可能沒錯。豐塞卡是伊布口中的“頂級主帥”嗎？至少從薪資層面來看，葡萄牙人與米蘭簽下3年合約，稅后年薪僅為250萬歐元，遠遠低于那不勒斯新帥孔蒂（650萬，加上獎金可接近1000萬）和米蘭城同行小因扎吉（目前薪資550萬，續約后可能漲至650萬），也不如尤文新帥蒂亞戈·莫塔（350萬）和亞特蘭大教頭加斯佩里尼（300萬）。如果以薪資排行，豐塞卡甚至無法殺進意甲主帥的“歐冠區”。

豐塞卡的上任，也是意甲今夏換帥潮的一部分。2024-25賽季意甲，20支球隊的主帥中將會有多達13張新面孔，而帶隊至少踢過一個完整賽季的，居然只剩下小因扎吉、加斯佩里尼和吉拉迪諾三人。不同于大多數球隊的是，AC米蘭在選帥時也繼續著建隊的國際化思路，豐塞卡、法布雷加斯和即將就任烏迪內斯新帥的德國人魯尼亞伊奇，很可能是新賽季意甲教練席上僅有的三名外國人。意甲近年來外教式微，在2014-15賽季的羅馬主帥魯迪·加西亞之后，沒有任何一名外籍主帥能夠率領球隊殺進意甲前四。因此，在逆轉民意以外，豐塞卡還要挑戰一面堅實的壁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