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約記者 薛珺鐸

“天堂與地獄，一念之間。”20天之內，AC米蘭經歷了在其他俱樂部身上，絕不可能發生任何一件的連環動蕩。此類地震在球隊歷史上絕無僅有，甚至可以武斷地說，用前瞻性的視角向未來推演，也不會出現類似事件。原因很簡單，從今往后，米蘭不會擁有馬爾蒂尼式從一而終的隊魂了，而類似伊布這樣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物，也斷無加盟米蘭，作為發揮余熱、激流勇退的落腳點的想法。

一個月前，情況都遠遠不同：在精神世界貧瘠的當代，所有人無不例外將托納利視為上述場景的下一位主人翁，“紅黑之子”骨子里充滿了古典且獨有的理想主義，在伊布謝幕時落淚的場景，讓大眾看到了些許與這個時代相斥卻無比美好的品質。入主不到一年的紅鳥集團用8000萬歐元為足球世界的真摯情感明碼標價，并一腳將之踹進了墳墓。

不論是轉會本身，還是事態進展的速度都讓大眾難以招架。起初，紐卡斯爾的目標鎖定在與托納利亦敵亦友的巴雷拉，面對5000萬歐元的報價，財政并不樂觀的國米態度卻出奇堅決。兩相對比，轉攻托納利更像是一種試探，而非一早為碰壁設計的備選方案。短短48小時，不斷提升的轉會報價、個人條款與體檢工作先后提上日程。

一切塵埃落定后，錯愕是極為普遍的反應。最讓大眾感到震驚的，并非緣何托納利選擇了紐卡作為下家，而是在歐洲各路豪門幾乎默認托納利為米蘭日后的旗幟性人物，因而從未嘗試報價時，東家為何會將其出售。距離事發地點更近的歐洲，發生了一類極為荒誕的現象：祝福、扼腕與離別寄語之外，社媒中充斥著大量惡毒的謾罵，諸如“叛徒”與“向錢看”之類的字眼將托納利定性，他被塑造成了一個與步入公眾視野以來大相徑庭的角色。

即使不是羅森內里，球迷群體也或多或少聽說過與他相關的佳話，讓大眾相信一位自小支持米蘭、為了加盟甘愿降薪，并且不斷在敏感的公眾場合中透露長留意愿的球員，會坦然接受被母隊拋售的事實，恐怕比這宗轉會還要迷幻。馬爾蒂尼的離去是導火索嗎？托納利剛烈的性格恐怕只會愈挫愈勇向前輩正名。

幾位跟隊記者的言論相當值得玩味：托納利在第一次得到報價后便對轉會持開放態度，但凡托納利說不，米蘭將立即叫停轉會。這樣的論調是否讓人熟悉？“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可能存在臆想成分，但在轉會敲定后這樣對球員不利的消息迅速發酵，考慮到記者的工作性質，目前已完全掌權的紅鳥管理層存在轉移火力之嫌。紅鳥何苦整這一出？自然是為了分擔輿論壓力，消息越傳越真時一邊倒的風向，讓月初將馬隊掃地出門的管理者成為眾矢之的。球迷們的攻擊是否公允？毫無疑問，答案是肯定的，將情感與客觀分析相結合，卡爾迪納萊與富拉尼為首的米蘭新管理層當下背負的罵名，罪有應得。

“在AC米蘭的歷史上，法里納當然不是一個成功的主席，但他至少做對了一件事：他沒有拿巴雷西、馬爾蒂尼、科斯塔庫塔和塔索蒂來套現。”這是東窗事發后，沈天浩老師的表態。從經濟層面考慮，管理層的決定自然值得商榷。疫情后，米蘭財政依舊健康，甚至是意甲少有能夠實現盈利的俱樂部。紅鳥有何理由將核心球員出售？米蘭不需要像十年前出售伊布與蒂亞戈·席爾瓦那樣，為解燃眉之急拋售骨干。

更何況，哪怕創造了轉會記錄，以托納利的水準和潛力而言，出手價格也相當讓人大跌眼鏡。數據是最好的證明——全季90次創造機會與令人發指的跑動距離，23歲的米蘭8號絕對擔得上前途無量。正因如此，在經濟角度上，紅鳥在這次決定中又需要背負一層罪名。魔球理論所謂的“低投入高回報”將球員視作體系下不斷輪轉的部件。實際上，埃利奧特時期被提拔成長的骨干成員們不僅與“魔球”并不排斥，反而該受到眾星捧月的待遇。而紅鳥容不下砂礫，所謂不破不立，不過是資方為了實現掌控欲，全盤照搬美式體育運作方式的藉口，至于強調人情味的“米蘭主義”，那并不在美資未來藍圖的考慮范圍之內。托納利只是去馬爾蒂尼化，乃至去“米蘭”化的第一位受害者，更糟的事實在于，托納利的出走意味著球隊上下莫不如是，都可以成為回籠資金的犧牲品。

作為托納利的新東家，紐卡斯爾的運營思路其實值得紅鳥借鑒。彼時中東資本的突然介入相當具有欺騙性，沙特投資者的思路十分清醒。有別于阿布和曼蘇爾入主時幾乎有些饑不擇食的投資，不到兩個賽季的時間，俱樂部優先完成了對體育管理層架構的重新搭建、篩選出了如今看來堪稱天作之合的掌舵者埃迪·豪。

轉會市場上，紐卡選擇另辟蹊徑，用循序漸進的方式讓陣容與阿什利末期實現了質變。不論是與米蘭傳過緋聞的博特曼還是被寄予厚望的伊薩克，都為喜鵲軍團重入歐冠立下不世之功，威洛克和若埃林通在場內蛻變，不曾顯山露水的吉馬良斯成為了國家隊常客。美中不足之處只是陣容不夠完善，致使了賽季末期表現的回落。媒體猜測，正是埃迪·豪在戰術上有新的思路與創意，才使得托納利的轉會提上日程。不僅能夠來之即戰，也能夠完美適配球隊配合一季有余的瘋狗流打法: 紐卡敢于直接報價勇氣可嘉，如今得償所愿，也必須要稱贊制服組的眼光毒辣。

一套自洽的運作模式，遠比好高騖遠的愿景強得多。紐卡所掌握的資源基數固然值得艷羨，但馬爾蒂尼留下的“遺產”，本可以讓紅鳥擁有更多操作空間。

球迷另一大寒心之處也在此：進展神速的鐮田大地與洛夫特斯-奇克如今早已偃旗息鼓，指望皮奧利去刷臉？弗拉泰西和小圖拉姆更愿意把未來交給闖入決賽的國際米蘭。米林科維奇則對尤文青睞有加，即便老婦人下個賽季無緣歐戰。至于托納利的替代者？沒人能夠比擬他在球迷心中的地位。

拋開戰術匹配度不談，向候選名單中的球員提出報價時，米蘭無疑將面對2018年時巴薩的困境。托納利的經紀人里索在接受采訪時談道，“桑德羅很平靜。”也許吧，為心愛的球隊留下一筆不菲的資金是他能做到的所有了，而精彩紛呈的英超賽場與寶貴的歷練機會將是他自己的收獲。又一筆影響力非凡的轉會誕生了，被“托8”牽動著帶到泰恩河畔的不僅是土生土長米蘭擁躉的思緒，還有遠在東方數以萬計的，因一系列荒唐事而支離破碎的紅黑之心。米蘭毫無疑問，是唯一且最大的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