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武一帆

巴黎之戰后，皇馬球迷感嘆自己有幸成為這偉大家族中的一員，不過其他中立的敵對的球迷也在感嘆，為何命運總是眷顧皇馬。看看這些場淘汰賽：梅西的點球、唐納魯馬的失誤、福登和馬內的門柱，皇馬就這么一步一踉蹌地捱到決賽，再捱過0射正的上半場，利用全場唯一的機會拿到冠軍。信仰她的人稱之為“奇跡”，看熱鬧的人稱之為“玄學”，一心要從大數據中摳出真相的人稱之為“運氣”，古往今來無可匹敵的運氣，一如拉莫斯在第94分鐘頂進的頭球，一如米亞托維奇在阿姆斯特丹打進的制勝球。

究竟何為底蘊？

9個賽季5座歐冠，不要說在足球界，放在人類體育歷史上也是罕見的成功案例。如果輕描淡寫地將這巨大的成功歸結為“運氣”，只能說對足球這個串聯著經濟、文化、政治甚至科學等諸多人類社會基本面的復雜項目有深刻的誤解或者根本沒了解。反過來看，如果說皇馬這條奪冠之路真的只是幸運女神眷顧，那以后省事了：多拜佛請愿，比請姆巴佩可便宜多了。這還得說皇馬主席弗洛倫蒂諾因為“歐超”的事和歐足聯主席切費林唱對臺，要不然又要多一頂“內定”的帽子，就像當年“普拉蒂尼內定巴薩”，傳到現在儼然已經是正史了。

站在皇馬球迷的角度看，這座冠軍確實是意外之喜。至少決賽前3次逆轉強敵，每一次闖過來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覺：下次怎么辦，還會有這種運氣嗎？不但有，而且信心越來越足。倒不是堅信對方一定會送禮，堅信門框一定幫忙，而是堅信庫爾圖瓦一定能挽救賽點于萬一，而莫德里奇一定在最關鍵時刻用最藝術的方式傳出最致命的助攻。

誰給你的勇氣，梁靜茹嗎？活躍在眼前的是安切洛蒂的高低眉和男低音的意大利腔，背景則是幾萬名堅信冠軍今年不來明年一定來的球迷，以及過往經歷過的一次又一次的成功。皇馬球迷其實是最不迷信的群體，從伯納烏到洛倫索·桑斯再到弗洛倫蒂諾，他們選出來的代表一次次解雇冠軍教頭，卻不耽誤他們拿下一座歐冠。你要是不理解“底蘊”這個聽起來很玄很不科學的概念，其實就是過往成功和失敗的經歷帶來的底氣，而不是包袱。

謝體能教練，謝門將教練

足球終究是個充滿偶然的運動，球是圓的，門柱是圓的，球員的頭和鞋尖也是圓的。歸結到今年，眼下這場決賽，皇馬確實比利物浦運氣好一些，好在提前4輪拿了聯賽冠軍，而國王杯早早就出局。這里有一部分賽制的影響，也有競爭環境的影響。英超爭冠、爭4的場面都激烈殘酷，顧及多線作戰的代價可能是全面崩潰。皇馬這一次剛好趕上“西甲小年”，主要競爭對手馬競和巴薩都開局疲軟，后程想追已經來不及了。英超末輪最后時刻，利物浦還在跟曼城玩命，皇馬早就連休帶練過了4周，阿拉巴和費蘭·門迪都完全傷愈，“典禮中場”也充滿電了。

從當事人只言片語中得知，安切洛蒂回歸皇馬本來就很偶然。如果去年夏天入主更衣室的是一位急于表功、野心勃勃的少壯派，那劇本展開可能完全不同。隊內幾個高薪低能的球星可能會引發更大負面效應，“典禮中場”可能會提前被拆解，維尼修斯和羅德里戈會為爭奪主力而輪番登場，諸如此類。

但來的是“好人卡萊托”，一切順其自然，大事化小。貝爾不來參加奪冠慶祝，我就編個“背痛動不了”的理由，然后再把他安排進決賽名單。這種幾乎跟比賽無關的小事都能安排得明明白白，跟主席、媒體、球迷還能沒個合適的交代？

重要的是，隨著安切洛蒂一起回歸的不光是一團和氣的好時光，還有體能教練平圖斯（上圖）和守門員教練略皮斯。平圖斯的功績無需更多表彰，看看皇馬這幾乎不輪換的老幾位在關鍵比賽最后時刻的體能爆發就知道。沒有他，就沒有這些逆轉。而路易斯·略皮斯剛好是齊達內歐冠三連那幾年的守門員教練。去年夏天又從皇家社會被請了回來，回來就拿到了歐冠。看看庫爾圖瓦整個賽季的表現，略皮斯（下圖）為“雙冠王”做出的貢獻是難以估量的。

經過這個賽季，安切洛蒂成了聯賽和歐冠歷史“第一人”。4座歐冠冠軍，5大聯賽冠軍，這兩個旁人夢都夢不到的成就就在一個月間實現了。要達成這樣的目標，首先要在20多年的執教生涯中不斷學習進步，還要不忘初心。說來簡單，這冠軍又不是一年一座耗時間拼資歷等來的，是經歷無數失敗和挫折爭取來的。從這個角度看，安切洛蒂顯然是幸運的。和克洛普、瓜迪奧拉相比，他冠軍拿得遠比亞軍多，進決賽就有把握。但大家也都記得“安胖”輸得最慘那一次。直到現在，他還在拿伊斯坦布爾自嘲。

了不起的更衣室文化

然而，安切洛蒂的深厚資歷沒有給他帶來平靜。他說隊內最淡定的人是經歷過之前4次決賽的那幾位。塞瓦略斯曾看到本澤馬和莫德里奇在開賽前1小時還在打牌，淡定到令人吃驚。這種平靜的氣氛和賽場上激烈爆發的情緒形成鮮明反差，也帶給隊內年輕球員最直觀的影響。包括馬塞洛，即便對自己即將離開俱樂部的結局心有不甘，但他知道自己有機會戴著隊長袖標捧起獎杯。再來一年不咸不淡的養老合同和那一瞬間的榮耀是完全沒法比的。

本澤馬就這一個賽季的神奇表現已足夠拍一部勵志電影。如何給他在皇馬這樣的俱樂部做歷史定位，恐怕要等真正退役之后再說。而且有時候這種“水滸式”的排座次其實非常可笑。因為一些足球人永遠在進步，永遠都在找下一個高點。就像齊達內那一腳凌空抽射給皇馬帶來第9座歐冠，然后世界杯決賽頭頂馬特拉齊，似乎可以給蓋棺定論了。不到10年，人家穿著扯破的西褲又在教練這一行創造了難以逾越的巔峰。

當年與C羅、卡卡一同到來的本澤馬，在“三連”那幾年簡直被黑得一無是處，最好早點清除出隊。所謂“典禮中場”在幾年間組建完成，3人總轉會費花銷不過6600萬歐元，夠不上哈梅斯·羅德里格斯一人。安切洛蒂上一次奪冠就是莫德里奇和本澤馬，時隔8年還是這幾位。“傳幫帶”的背后是冠軍的激勵，是合理的薪資調整和新鮮血液的補充，以及幾代球員之間相互尊重和依靠的更衣室文化。

觀眾驚嘆于維尼修斯、羅德里戈和卡馬溫加這樣的年輕球員，在決戰最緊張時刻表現出的嚴肅和淡定。淡定來自于隊內老兵的榜樣和教練的信任，嚴肅則來自于對榮譽的渴望和對自身競技層次的挑戰。他們是皇馬從諸多“金蛋”中孵出來的“金雞”。這種建隊策略基于投資和眼光，也有偶然因素。幾個小將成為半決賽和決賽的決定人物，背后是歷史標王阿扎爾3年來養傷蹭冠，是貝爾拿著隊內頂薪卻扮演著事不關己角色的尷尬事實。

“銀河戰艦”計劃已是20年前的概念，實際弗洛倫蒂諾到現在也沒舍棄這個理念。只不過現實殘酷，“齊達內”比當年少且貴，“帕文”都去別家開花結果。近幾年皇馬青訓之路走得并不順當，阿什拉夫和雷吉隆不提，連久保建英、厄德高和卜拉欣·迪亞斯這樣買來的半成品也沒什么機會。看看巴薩那邊連養帶買的，好幾個青年國腳，恐怕某天突然就出來個“夢四”。

愿景豈止第15冠

格拉內羅已迫不及待地喊出“第15冠”的口號。皇馬的未來在哪里，第15冠的基礎在哪里？安切洛蒂一年前邁進大門，就公開夸獎球隊水平高，球員素質好，沒得挑，就這么“夸夸”一直到拿到西甲和歐冠。莫德里奇或許還有一兩年的“好球”，本澤馬或許還能有三年，那之后呢？

“佛爺”的原本計劃或許是“姆巴佩+帕文”，“帕文”只是個噱頭，需要碰運氣，更有可能是卡馬溫加和楚阿梅尼這樣的外來新星。姆巴佩是實在的目標，結果跑了，計劃落空了。

更重要的是，皇馬的盤算肯定不只是第15冠這個層面。第多少冠也是和歷史相連，也是在歐足聯的規則框架內爭取。弗洛倫蒂諾的終極目標依然是那個虛無縹緲的“歐超”。你說它不可能，不現實？從米格爾·穆尼奧斯的第6冠到海因克斯的第7冠，隔了32年整整兩代人。那期間沒人說皇馬是“世紀最佳球會”，也沒人說皇馬運氣是多么好，好到不科學不客觀。而博斯克的第9冠距離安切洛蒂的第10冠，中間又是十幾年時光。皇馬的運勢又在哪里？在穆里尼奧的新聞發布會？

當人們談論皇馬的運氣，某一時刻射門被立柱擋出又反彈到門將后背卻沒有進門，皇馬已經將過往的榮譽和經驗堆壘起來，大張旗鼓地朝著下一個看似荒唐的目標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