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駐意大利特約記者 沈天浩

“女神”愛神話，也愛童話。

博洛尼亞達拉拉球場，前場缺兵少將的亞特蘭大進攻受阻，又一場0比0看起來不可避免。比賽第65分鐘，年輕的穆斯塔法·西塞替補登場，17分鐘后，帕沙利奇一腳精妙直塞交給禁區內的西塞，小伙子面對斯科魯普斯基，左腳轟出完美的射門曲線，將皮球送入球門下角。

穆斯塔法·西塞是誰？這個18歲的幾內亞小伙子，在兩年前才剛剛來到意大利。命運是奇妙的：今年1月底，西塞還在萊切地區的一支業余球隊踢球；2月份，亞特蘭大的球探將年輕的西塞帶到了貝爾加莫；3月份，他在對陣熱那亞的比賽中第一次進了大名單，并在隨后與博洛尼亞的比賽中打入決勝球。這不僅僅是意甲賽場上難得涌現的新星，更是本季歐洲足壇最美麗的童話故事之一。

艱難漂洋過海路

亞特蘭大青年近衛軍的名聲，在十幾年前就已經響徹歐洲，可西塞并不是根紅苗正的“真藍黑”梯隊出身。他出生于幾內亞首都科納克里，和當地眾多的窮苦少年一樣，在艱難的生活中，足球是唯一讓他分心、給他歡愉的方式；然而與大多數非洲成名球星不同的是，盡管包括亞特蘭大在內的意甲俱樂部，已經在西非構建了相當成熟的選材網絡，小西塞并沒有得到歐洲球探們的垂青，他在2019年來到意大利時，身份其實是難民。

小西塞是如何漂洋過海來到意大利的，具體線路自然不得而知。但和他一樣的大多數非洲難民，會選擇來到突尼斯或利比亞海岸線，乘坐簡陋而超載的小船駛往地中海的另一邊。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來自更加貧困的撒哈拉以南地區，來到北非之前已經經過數千公里的舟車勞頓。絕大多數的偷渡行為，離不開當地黑中介的支持，他們負責偽造護照、安排路線和船只，而收費也往往在3000歐元以上。

不菲的經濟代價以外，這樣的偷渡旅程往往意味著相當的危險。僅在2021年，就有1600名左右偷渡客在意大利所屬的地中海中部海域遇難。盡管意大利海岸警衛隊會盡力保障偷渡船的安全，但悲劇仍然時有發生。位于西西里島與突尼斯之間的蘭佩杜薩島，是非洲難民偷渡來到意大利的首選落腳地，2013年10月，在這一小島附近發生的沉船事故，造成超過360人喪生，是21世紀地中海最慘烈的悲劇之一。

蘭佩杜薩島是歐洲接待來自另一大洲難民的前沿陣地，但該島面積和經濟體量有限，難民們在來到這里之后，會被遣送至西西里島或普利亞大區主要城市的安置中心。很多人會選擇繼續北上，在經濟更富庶的意大利北部或其他國家尋找機會，而穆斯塔法·西塞則安居在了萊切地區。在亞平寧賽場，他的第一支球隊，名字就叫“難民重生”（Rinascita Refugees）。

從八級聯賽到意甲英雄

在意大利的九級聯賽系統里，難民重生隊征戰的是第八級聯賽，被分在普利亞大區C組。目前，這支全部由外籍難民組成的球隊，在聯賽中排名第二，升級大有希望。在難民重生隊，西塞的進球多到可以吸引亞特蘭大的球探光顧，而最終能夠加盟“女神”，也得感謝球員的經紀人羅伯托·尼托，這位律師出身的經紀人表示，除了身體素質以外，西塞格外吸引自己的，還有他在場上展現出的思維速度。“亞特蘭大的球探一眼就相中了他。西塞進球后，在當天晚上和次日下午都給我打了電話，他還不敢相信發生了什么。”

為了得到西塞，亞特蘭大付出了一個非歐盟名額的代價，可年輕的西塞還得從青年隊踢起。他的表現足夠閃耀：青年隊首秀對陣AC米蘭，他梅開二度，幫助球隊3比1戰勝對手，隨后又在與那不勒斯青年隊的比賽中破門。青年隊3場3球，成年隊首秀即建功，西塞的亞特蘭大生涯，目前仍保持著場均一球的進球率，而在18歲零187天的年齡破門，也讓西塞成為“女神”隊史第二年輕的首秀進球者，身前惟有此前被俱樂部高價售給曼聯、如今在蘇超流浪者練級的阿馬德·迪亞洛。

冠軍球員不是全部

西塞的故事，讓人想到前兩年同樣一球成名的另一位難民球員穆薩·尤瓦拉。2020年7月5日，梅阿查球場，國際米蘭早早對博洛尼亞取得領先，客隊在下半場又少打一人，主帥米哈伊洛維奇果斷換上18歲的岡比亞小將尤瓦拉，后者在比賽還剩一刻鐘時為球隊扳平比分，另一位岡比亞球星巴羅隨后建功，幫助球隊逆轉取勝。

2016年6月10日，當時還未滿15歲的尤瓦拉抵達意大利，他不會游泳，卻仍然橫渡了地中海。載著尤瓦拉的德國船只，在西西里北部港口墨西拿登陸，尤瓦拉起初來到亞平寧半島南端的波坦察，在當地的業余球隊征戰一年多之后，得到了切沃青年隊的橄欖枝。

尤瓦拉代表切沃迎來了意甲首秀的機會，雖然只有短暫的11分鐘。這之后，他被博洛尼亞挖走，在梅阿查的閃耀一瞬過后，他由于紀律性和戰術理解問題，距離一線隊越來越遠，被先后租借給博阿維斯塔和克羅托內。尤瓦拉的經歷證明了年輕球員成才之路的不易。從一球成名到真正完成進階，中間是一條巨大的鴻溝，絕大多數普通球員都無法跨過。

“我們的目標不是培養冠軍，而是讓這些年輕人融入意大利的社會結構。”意大利足協青訓和教育部門的秘書長迪·焦亞如此表示。從2015年開始，意大利內政部啟動了一項“進球計劃”，針對的正是西塞和尤瓦拉這樣以難民身份來到意大利的青少年，足球是他們融入社會的捷徑。如今，尤瓦拉在意乙克羅托內，從替補席等待機會，他很可能是意甲歷史上的又一個流星，可無論他的職業生涯最終如何走向，他的故事已經代表著意大利足球的勝利。

比起尤瓦拉，西塞或許是更加幸運的，他的進球方式和別致發型，很容易讓人想到目前長期傷缺的主力中鋒杜萬·薩帕塔。在意甲成為英雄之后，西塞還有機會繼續隨隊參加對陣萊比錫的歐聯杯，在歐洲舞臺證明自己。這一次，“難民重生”隊如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