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全媒體記者 黃思雋

每項歷史悠久的賽事都不乏“有生之年”系列。對于創辦于1963年的德甲，非“國家轟炸機”蓋德·穆勒在1971/72賽季所創下的40球紀錄莫屬。在這項紀錄塵封了長達49年后的今天，萊萬多夫斯基終于帶來了續集。與弗賴堡一戰進行到第26分鐘時，他用一粒點球追平了這項德國足壇的“永恒紀錄”。盡管他在下半場錯失了3次打進第41球的機會，但留到主場對奧格斯堡的賽季收官戰再去破紀錄，再接受一次世人敬仰，難道不是更好嗎？

萊萬致敬“轟炸機”

在已經提前鎖定德甲9連冠后，這個賽季對于拜仁來說，所剩的唯一追求就是幫助萊萬追趕蓋德·穆勒了。上輪主場對門興格拉德巴赫，開球之前就確定奪冠的拜仁輕裝上陣，不僅6比0大獲全勝，而且成功造就萊萬大演帽子戲法——叫胡了！于是，接下來做客無欲無求的弗賴堡，萊萬追平40球紀錄完全不在話下。

萊萬追平蓋德·穆勒紀錄瞬間。

上半場進入中段，托馬斯·穆勒在接應基米希的右側角球時被屈布勒無意中踩中右腳跟，隨即痛苦倒地。主裁判巴德施蒂布納經VAR提示后查看錄像，決定補吹點球。萬眾期待的時刻到來了：主罰的當然是萊萬！擺好皮球之后，萊萬連續大口吸氣來調整呼吸。聽到哨響后，他一如既往地從禁區線上開始助跑，先是向左側橫向移動兩步，接著在準備起腳時稍作停頓觀察門將動作，看到弗萊肯向左側移動后，他冷靜地右腳推射右路得分，40球達成！

進球之后，萊萬掀起球衣，露出打底的黑色T恤衫，上面印著蓋德·穆勒年輕時的頭像與“4EVER GERD（蓋德永恒）”，致敬創下“永恒紀錄”的一代傳奇。隨后，拜仁全體球員、教練以及工作人員在替補席前面列隊與鼓掌，而萊萬則興高采烈地從隊伍中間穿過。喜笑顏開的同事們或跟他擊掌，或拍拍他的腦袋，輪休的隊長諾伊爾更是手持攝像機記錄下全過程。這一慶祝方式既有儀式感，又足夠歡樂。此時，或許不少球迷已經在猜想，假如萊萬打破紀錄，又有會怎樣的慶祝呢？

追平40球紀錄之后，萊萬向蓋德·穆勒致敬。

然而，謎底最終沒有在黑森林球場揭開。下半場，萊萬有兩次勢在必進的射門都被荷蘭門將弗萊肯精彩化解，外加在球門線上將科芒送到嘴邊的一塊大餅踢到弗萊肯懷中，著實令人哭笑不得。名記施特拉滕賽后在個人專欄中寫道：“抱歉！當您在離門2米處搞砸了自己的第41球時，我有點小高興。不是因為我黑心，而是為了蓋德·穆勒——也是為了德甲的情懷。”

那個低調的進球機器

施特拉滕的話或許代表了不少老一代德國球迷的心聲，他們并不希望“永恒紀錄”作古，因為創造這個紀錄的人是蓋德·穆勒，一個令身為門興鐵桿的施特拉滕也肅然起敬的偉人。無法體會這種感情？想象一下在伯納烏也會得到掌聲的伊涅斯塔吧。

兩代拜仁傳奇射手，暫時共享德甲的“永恒紀錄”。

“轟炸機”不光是拜仁第一個王朝（1974到1976年實現歐冠三連霸）的締造者，也是西德國家隊連續贏得1972年歐洲杯與1974年世界杯的頭號功臣——3比0大勝蘇聯的歐洲杯決賽梅開二度，2比1逆轉荷蘭的世界杯決賽在小禁區前沿停球后迅速轉身右腳低射制勝，這至今仍是德國足球歷史上最具象征意義的進球之一。他不僅是現代足球史上最偉大的射手之一，實現了集體與個人榮譽大滿貫（1970年贏得金球獎，兩次當選德國足球先生），而且為人低調樸實，毫無明星架子，跟一眾被貼有“傲慢”標簽的拜仁隊友截然不同。

發掘出這位奇才的是兼職擔任拜仁球探的理發師亞歷山大·科特爾，而更神奇的則是拜仁與蓋德簽約的過程。1964年春天，以總經理瓦爾特·費姆貝克為首的兩位拜仁官員前往位于慕尼黑與紐倫堡之間的小鎮訥德林根，到蓋德家中游說，并順利地讓這位年僅18歲的天才射手簽下合同。就在這個時候，蓋德家的門鈴響了——兩名慕尼黑1860的官員就在門外！于是，蓋德的母親讓兩位拜仁官員偷偷地從后門離開，以避免尷尬。

相比于“傲慢”的貝肯鮑爾，蓋德·穆勒顯得樸實無華。

傳說1860代表之所以來晚了一步，是因為錯過了一趟列車。還有傳說蓋德一開始以為跟他簽約的是1860的代表。不過蓋德后來一直強調，他當時就傾向于加盟拜仁，因為拜仁還在地區聯賽（第2級別）——1860則在德甲，而且球隊當中有一幫很有才華的年輕球員，他覺得自己在拜仁壓力會比較小，會有更好的發展。

事實證明，蓋德的判斷完全正確。不過一開始，拜仁時任主帥查伊科夫斯基卻根本看不上他。跟擁有“魔鬼身材”的萊萬相反，蓋德身高只有1.76米，而且兩條大腿又粗又壯，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足球運動員，加上過于靦腆，使得查伊科夫斯基對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雪上加霜的是，蓋德還在一場季前熱身賽中摔斷了胳膊。

穆勒依舊擁有一系列德甲進球紀錄，包括7次成為射手王。

到了10月，拜仁主席諾伊德克終于忍無可忍，向查伊科夫斯基施壓道：“如果你再不讓那個有一雙粗壯大腿的家伙出場，我就再也不會去看比賽了。”結果，查伊科夫斯基口中的“小胖墩穆勒”在11比2狂勝弗賴堡FC的處子秀就取得了進球。緊接著，他的進球一個接著一個，直到代表拜仁的第13場正式比賽才終于停產。但很快，他又重啟連續進球模式。

擁有蓋德的第一個賽季，拜仁就在地區聯賽南區打進驚人的146球（36輪），其中蓋德出場26次就斬獲33球（不過當時的隊內頭號射手是打進42球的奧爾豪澤）。到了升級附加賽，蓋德再添6球，幫助拜仁升上了德甲，并且再也沒有回頭。

兩個“40球”難分伯仲

征戰德甲的第一個賽季，蓋德·穆勒“只”打進14球（萊萬德甲處子季只有8球進賬），但已經超越奧爾豪澤（13球），成為隊內頭號射手。到了第2個賽季，蓋德的進球翻了一番。1968/69賽季，拜仁首奪德甲冠軍，穆勒產量首次達到“3”字頭——30場30球。從那個賽季開始，“轟炸機”在6年內5次進球突破30大關，其中1971/72賽季登峰造極，打滿34輪3060分鐘，創下40球的紀錄。有意思的是，蓋德那個賽季曾3次主罰點球，竟全部宴客！而如今萊萬的40球里有8個來自12碼點，只在第20輪客場1比0小勝柏林赫塔一戰失點。

萊萬與穆勒的40球進度對比。

你可以說蓋德那40球因沒有點球而含金量更足，但萊萬本賽季的效率明顯更高，畢竟他因輪休和受傷缺席了5場比賽，只用了28次出場就追平了“轟炸機”。根據德甲本賽季引入的預計進球值統計，萊萬場均預計進球值為0.96，結果他實際場均打進1.4球，超額進球多達13個！

蓋德在1971/72賽季有多達15場比賽交白卷，最長連續進球只有5場，而萊萬今季在德甲僅4次停產，最長連續9輪進球，且從未連續2場吃鴨蛋，輸出更加穩定。蓋德在主場7比0打爆奧伯豪森一戰獨中五元，在主場11比1橫掃多特蒙德時打入4球，另有4場比賽戴帽。而萊萬今季最高產一戰是主場4比3險勝柏林赫塔時包辦4球，另有4場打進3球。

按照“轉會市場”網站的統計，蓋德在1971/72賽季還有17次助攻，而“足球資料”網站的數字則是14次（當時還沒有助攻的官方統計，只能借鑒較為權威的數據網站），而萊萬今季的官方助攻次數則只有7次。總之，兩位神鋒的紀錄賽季各有千秋，難分伯仲。

先超蓋德，再追梅西？

除了1971/72賽季的40球，蓋德·穆勒還有1969/70賽季的38球與1972/73賽季的36球。本賽季之前，他獨攬德甲最高產紀錄前3位。他總共在德甲征戰了14個賽季（1978/79賽季中途去了美國，當時33歲），出場427次，打進365球，7次成為射手王——當然均為德甲紀錄。而本賽季則是萊萬的第7個拜仁賽季，以及第11個德甲賽季。“世一鋒”在德甲出場349次，打進276球，3月剛超越了克勞斯·菲舍爾（268球），并即將第6次捧走“小鋼炮”（以及首次贏得歐洲金靴獎，彌補上賽季的遺憾），德甲史上僅次于蓋德。但以效率計算，萊萬更勝一籌，蓋德平均每球用時為105分鐘，萊萬僅為102分鐘——效力拜仁這7個賽季，萊萬更是僅需時91分鐘！

萊萬接受全隊上下的列隊致意。

對于能夠比肩“轟炸機”，萊萬謙虛地表示：“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榮譽。我很高興可以追平這個傳奇紀錄。蓋德的成績令人難以置信。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他分享一項紀錄。我仍然還不是太相信。這個紀錄也屬于球隊。”而球員時代身為蓋德·穆勒接班人的拜仁董事會主席魯梅尼格則表示：“我跟蓋德·穆勒當過隊友，我知道他肯定會為羅伯特感到由衷高興。這兩位前鋒都是足球史上的翹楚。”

那么，萊萬與蓋德誰更偉大？如此關公戰秦瓊，必然沒有令所有人信服的標準答案。大部分老球迷（特別是德國本土球迷）應該會像施特拉滕那樣不愿看到蓋德被萊萬超越，蓋德的妻子也表示更希望兩人可以分享這項紀錄，而沒有看過蓋德比賽的年輕一代，尤其是中國球迷，自然會對親眼見證萊萬創造神跡而無比振奮。

萊萬面對空門竟錯失第41球。

假如無法在最后一輪打破紀錄，萊萬會感到遺憾嗎？肯定會，但這也會成為他在下賽季再度沖擊紀錄的最大動力。而就算真的獨占了這項德甲紀錄，萊萬也還有其他“神跡”可以繼續去挑戰——例如克羅地亞人斯科布拉1970/71賽季效力馬賽時打進的44球法甲紀錄，梅西2011/12賽季創下的50球西甲紀錄，甚至是“遠古時代”埃弗頓射手迪克西·迪恩在1927/28賽季所創下的60球老英甲紀錄。當然，今年8月就將年滿33周歲的萊萬，還可以去追趕穆勒的365球。難以想象？但絕非不可能！

不過，我們這一代球迷更想知道的是：有生之年，有人會在德甲超越萊萬嗎？我們又要等上半個世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