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壇周報特約記者 黃潤鋒

一家頂級俱樂部要對一群不看球的“鍵盤俠”言聽計從，似乎不可思議，卻是真實發生的。說起來你也許不信，利物浦在歐冠對巴薩上演的大逆轉，正是源自這些幕后工作者的紙上談兵。用數據指引策略，聽起來像是在開倒車，實際上是一場足球革命。

他，讓利物浦決定雇用克洛普

2015年11月，克洛普剛上任利物浦主帥三周，比他先來球隊的研究部門主管伊恩·格雷厄姆來到他辦公室，將一沓打印材料甩到渣叔的桌上。日后提起這位不茍言笑的理工男以及他的團隊，渣叔的描述是：“大樓后面的那個部門？他們就是我來到這里的原因。”

克洛普成為利物浦的真命天子，和格雷厄姆領導的數據分析團隊不無關系。如果沒有格雷厄姆對于克洛普執教多特最后一個賽季的分析，利物浦不會選擇邀請他來接替羅杰斯。

三年半前那天，格雷厄姆給克洛普講解他上賽季兩場爆冷的比賽，講得頭頭是道。相比實力明顯不如多特的美因茨和漢諾威96，不管是射門數，控球比，還是進入禁區次數，克洛普的球隊除了進球外幾乎在所有方面都比對手做得好，但他們都以0進球失利結束比賽。

克洛普驚訝于格雷厄姆如此了解多特那兩場失利的比賽細節，問道：太瘋狂了，你看了比賽對嗎？其實格雷厄姆那賽季沒看過多特哪怕一場比賽，不管是現場還是通過視頻看，因為他覺得沒必要，他需要的只是數據，甚至在分析球員時也不愛看視頻。“我不喜歡視頻，這會讓我有偏見。”

在為利物浦考察克洛普時，格雷厄姆將克洛普任期內多特球員的每一次傳球、射門和嘗試鏟球的數值進行渲染，并輸入到他建立的數學模型中。格雷厄姆還根據自己對球員當天表現的評估，對多特的每一場比賽進行了評估，數據顯示出的差異是驚人的。

克洛普執教的最后一個賽季，表現差強人意的多特實際排名第7，但格雷厄姆的數據模型證實，多特本應排在德甲第2。因此格雷厄姆的的結論是，多特該賽季的失敗和和克洛普并無實際關系，盡管他的執教能力曾因此遭受質疑，聲譽跌至谷底。

于是，利物浦和克洛普相遇了。

他，領導著“鍵盤俠”學霸團隊

生于加的夫附近的格雷厄姆從小是利物浦球迷，和紅軍傳奇威爾士射手伊恩·拉什同名。但有意思的是，格雷厄姆曾在熱刺任職——所以他現在估計正忙著研究如何幫助他的現東家，在歐冠決賽中擊垮他的前東家。

任職4年間，格雷厄姆為熱刺提供了很多建議，但基本上都被忽略了。《紐約時報》記者布魯斯·斯科恩菲爾德披露稱：“俱樂部負責人全都對他的建議沒什么興趣，當時幾乎所有的球隊教練都是如此。”

切爾西2008年建立英超第一個分析部門，阿森納隨后收購了一家名叫“StatDNA”的統計分析公司，但他們的主教練都對如此專業的數據分析不夠重視。阿勒代斯曾說過：“足球比賽是不可預測的，根據數據來做出的決定同樣也是不可預測的，我們現在談論的不是棒球或美式橄欖球。”

在美國，谷歌分析（Google Analytics）一直影響著職業棒球和籃球的戰術。利物浦的美國老板亨利旗下還有美職棒冠軍波士頓紅襪，他就一心想把棒球里的分析模式帶到英超。所以在收購利物浦后，芬威集團進行自身文化灌輸的過程中，一大舉措就是聘請格雷厄姆組建研究部門。

格雷厄姆在劍橋大學獲得了理論物理學博士學位，他領導著一支非常強大的隊伍。坐在他左邊的蒂姆·瓦斯凱特研究天體物理學，旁邊的達菲德·施蒂勒則是一位有著數學學位卻曾工作于能源行業的初級國際象棋冠軍，新分析師威爾·斯皮爾曼在哈佛大學拿到高能物理博士學位后，曾在日內瓦的歐洲核子研究中心工作。

但這樣一群科技才子在足球世界里卻是實實在在的門外漢，起初他們在利物浦不受歡迎。負責利物浦球探部門的巴里·亨特曾表示：“玩電腦的人”懂啥？英媒《獨立報》也曾報道，利物浦球員不滿球隊太依賴數據。

但時間會給出答案。現在利物浦比其他球隊更多地將數據分析納入戰術決策制定中，這甚至在英格蘭掀起風潮，越來越多俱樂部開始考慮聘用沒有足球背景的分析師。

他，為利物浦帶來凱塔和薩拉赫

格雷厄姆為利物浦建立了數據庫，以跟蹤來自世界各地的10萬多名球員的進展情況，顯然這比派出球探更高效。通過對大數據的精確推算和對比，格雷厄姆為利物浦推薦了不少球員，他剛來紅軍就推薦引進當時還在國米的庫蒂尼奧，此外還包括納比·凱塔以及薩拉赫。

格雷厄姆發現凱塔時，他還在奧地利的薩爾茨堡紅牛效力，但格雷厄姆認為這名球員和他以往見過的其他球員都有所不同。出道時凱塔司職防守型中場，但他位置不斷前移——一旦球員轉變角色速度太快，會讓傳統的數據統計混亂。

格雷厄姆鄙視傳統數據，比如取得進球的機會大小以及搶球頻率的快慢。他花幾個月的時間建立了一個模型，用以計算每支球隊在任何特定動作（傳球、射門偏出、滑鏟）之后立即進球的幾率，可以量化每個球員在比賽中對球隊獲勝機會的影響程度。

凱塔的傳球完成率往往低于其他一些優秀的中場球員，但格拉漢姆的數據顯示，凱塔經常嘗試傳球，一旦傳球成功，他就能把球傳給得分機會高于平均值的隊友。球探們看到的凱塔，也許是一個多才多藝的中場球員，但格雷厄姆在筆記本電腦上看到的凱塔是一個現象級球員——他能不斷地把球轉移到更有利的位置。

雖然凱塔的交易在2017年夏天達成，幾內亞人于2018年夏天到隊，但實際上，格雷厄姆早在2016年就建議利物浦嘗試引進他。在今年1月和萊斯特的比賽前，凱塔都有“水貨”的嫌疑，但他在那場比賽表現優異，曾造點球卻遭漏判。

上任后買人鮮少失誤，幾乎沒看走眼過，克洛普被外界夸贊“慧眼識珠”，但不要忽視格雷厄姆及其團隊的功勞。格雷厄姆或許沒有意識到，自己非常熱衷于挖掘那些因某種原因被低估的球員，比如一度被質疑無法在英超立足的薩拉赫。

薩拉赫在切爾西的第一段英超之旅已被蓋棺定論，但根據格雷厄姆的計算，埃及人在切爾西的表現其實與他來英超之前和離開英超后的表現非常相似。格雷厄姆指出，薩拉赫在切爾西的那500分鐘只占他職業生涯的一小部分，“但它們被成千上萬分鐘的數據抵消了20倍。”他提出一個觀點：不是薩拉赫低效，是在切爾西體系里低效。

格雷厄姆通過研究證實，薩拉赫和克洛普的利物浦是天作之合，尤其隊內還有巴西前鋒菲爾米諾，他簡直是為薩拉赫準備的。數據顯示，薩拉赫可以和菲爾米諾產生絕妙的化學反應，后者的傳球可以創造更多的進球機會，比英超其他任何前鋒都多，而薩拉赫可以把這些機會都轉化為進球，所以今年他蟬聯英超金靴。

時針再撥回1月底，凱塔對萊斯特的表現征服安菲爾德。他被替換下場時，看臺上的格雷厄姆熱烈鼓掌，賽后第二天早晨，他倆在梅爾伍德基地食堂背對背坐著，吃著同樣的荷包蛋，但自始至終誰也沒和誰說話。凱塔不認識格雷厄姆，利物浦成功背后的無名英雄們，就像透明人一樣活在球星身后。